黄健
2014-02-26
这世间上，所有最弱的力量，经常又是最强的力量。比如说上帝吧，从来没见着过，太多的人都不相信，可他照样发挥着作用。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上帝的作用是远胜于某个个人的；对于一个个体来说，在某个伤心欲绝、毫无继续活下去的信心的时候，上帝出来拉一把，可能比什么都强。我觉得，像上帝这样的，还有文字。
某些文字的力量，同样是无穷的。只是这个时代，我们不再敬畏文字，不再认为书写的东西有多少魔力了。我记得小时候，奶奶总是把我们那些作业本、旧书都收起来放好，而不是任由我们乱扔。那时候我还不懂，原来有个词叫“敬惜字纸”。我奶奶是不识字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她恐怕是对文字有最大的敬畏之心吧。
上学这么多年了，会写的字越来越多，能看懂的语言越来越多，储备的知识也是越来越多，可是对文字的感情和敬畏之心，却越来越小了。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看那些班上订阅的杂志，都很小心，都把桌子上的水杯、赃物拿走，怕一不小心弄脏了。后来自己订阅了报纸，于是每一期看完后都认认真真的叠好收起来，哪里像今天，看完了揉一下就扔掉！
特别是当自己写的字变成铅字的那一刻，感觉真是妙不可言。虽然我的第一次还是写了一篇考试作文，被语文老师挑作范文讲解，从而印发给大家。那种开心，真是很难忘记。但直到高中毕业前，我都没有能够实现在报纸杂志上发表一篇文章的愿望，我总是期待那一刻，要是能够在报纸杂志上看到我自己的文字，那该是多么愉悦的事情呢！
大约是大二的时候，我才在报纸上发表了自己第一篇文章。虽然写的是一板一眼，一点都没有自己的个性，纯属应景的评论。但这终究是开了一个头。之后， 在报纸、期刊杂志上发表了不少文章，但那种最初的兴奋却是没有了。
然后，我们似乎是碰上了一个不好的时代。互联网让我们可以更开放自由的发表自己的文字。记得上大学那几年，谁都有个博客，没事都写点小文章或者日记。可是这个时代却快速发展着，所谓的碎片时代在微博到来之后是彻底的侵占了所有的生活。我碰到极端的说法是，某人上微博后就不再看其他超过140字的东西了。那一刻，我的内心是五味杂陈，尤其是一种悲凉感很强烈，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遗老遗少，居然还固守着那些老规矩，每篇文章都要构思很久，有个中心话题，说个一二三四，不然就不动笔。微博的冲击是太大了。我见过很多朋友，他们之前还会在空间、博客上时不时写点千把字的日记，如今却都是早冷落了它们，转投到微博的怀抱了。在开始可能还没事写几条微博，后来更多的是转，后来感觉是只看不转了，最后……抓V抓得一片恐慌。如果是把微博当媒体从而获取信息，我觉得这个想法看来是要终结了。如果是当个社交网络，倒是还有一些空间。
但不管怎样，人们书写的欲望和乐趣终究是衰落了。我曾经在微信公众平台上发过不少自己写的文章，老实话说，我的写作，总是“臭长臭长”。曾经有粉丝给我留言问我是否目前靠写字为生，我说不是，只是乐趣，他的回答让我惊讶，他说：好无聊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当然我是理解的，但是总是不甘心认可这种评价。实际上，我最讨厌的，不是说我无聊的人，而是那些把段子当阅读的人。
我们能怎样呢？放佛有个黄金时代，在30年代是那么兴盛，之后中断，直到80年代又中兴起来，可是才到新世纪，就重新又消逝了。这似乎是一个黄金年代，可如今都已如梦里飞花，早已飘零。
现在我总是不能以平静的心情来阅读那些纪念八十年代的书——那是我出生的年代，可是却不属于我。那个年代的才子佳人们，如今各自零落，一部分走向了极端，每天喊打喊杀，全然不见了斯文之影；另一部分则在宦海浮沉，虽有几番飘零，可如今大多都已是家财万贯，乐享其生了。
一个时代的人散了，一个时代终究是失落了。
随着逝去的，还有那种人文精神，在今天的网络社会中，终究是再难寻觅了。怀旧之士已被视作不合潮流者，顺应之人，则都已归降新时代。承载这种精神的文字，也走向了生命的末路，在今天，不会写常用字一点都不羞耻，微博掉粉才令人伤心。
有时候，在深夜，我会忽然想自己，那年少时候对文字的那种崇敬之情，今天几乎消失殆尽。这几年都写了好几十万字了，散落在各处，没法整理，也似乎没有必要。一些长篇的论文，都没法发出去，编辑们认为这太浪费版面了，况且我还不接受杂志收版面费的要求。
说我自己吧，先是图个新奇，满足一种虚荣心，比如发表了啥的；到后来变成了实用，比如写论文，不写就不能毕业，这是一个相当煎熬的过程，因为能否发表大部分情况下并不取决你的文章学术质量，似乎经历过这个过程的人，都能体会到关系、金钱和对政治风向的把握多么重要。今天论述中国梦美丽愿景的文章要比论和谐社会的要好发表，而写了一个比较学术问题的却比两个都难发表。如今，当满足了一些一本的要求之后，对我来说，在写写那些不能挣稿费也不能挣奖学金的文字，比如说在知乎写专栏，已经成为一个小小爱好，就图那一刻的清静和思维的清澈吧。
一个写字是快乐的时代，一个写字是受人尊敬的时代，似乎是完结了。这种遗民心态很不好，可终究挡不出偶然间因那少年时代所尊崇的价值失落而带来的无限伤感。当然，我还是喜欢没事写字，不图别的，就想算是记录自己的生活吧，写给未来的自己看。我想，等咱八零后老得都掉牙了，那时候的小孩儿们会不会觉得，咱们现在写的这些呻吟文字，是多么神奇的宝贝啊？就像我们现在发现上古闲人无聊刻在陶罐上的爪印，是多么令人惊讶啊！
2013年10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