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健

2014-01-12

对我来说，写对联既兴奋也紧张。

自打我上初中起，爷爷开始指导我写对联，它是我寒假一件额外的“家庭作业”。对联都是从历书上抄的，而字却是我写的，这在文化不高的爷爷看来，已经是相当不得了了。爷爷会亲自挑选笔墨纸砚，然后给我找来废报纸，一笔一划地教我。写硬笔字在我看来当然不是难事儿，而遇上柔软的毛笔时，却总是感到无法驾驭，那笔尖像一匹淘气的小马，上下乱窜，写出来的字连自己都不敢多看几眼。

爷爷却从来没有不耐烦，一笔一笔的教。如何下笔，如何提锋，如何布局……然后是看我练习。现在，当看到其他小朋友练习书法的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我当时学习的是如此之少；然而它却给我留下了更多的自由发挥的空间。爷爷也会给我讲很多道理，既从写字上说，也拿对联来说，总是让人产生一种像对真理般的敬畏。

一般过年的前一天，对联都写好了，有的时候，邻居也会要我帮他们写对联。那时在乡里，写对联和买对联是有着绝然不同的意义的。过年那天早上，我们便会高高兴兴将对联贴上。可是当看着自己写在大红纸上的对联已经贴满大屋小屋的时候，心情却又复杂起来，既有兴奋，也有紧张，还有不满——不明白自己的字怎么总是写得那么幼稚。春节期间，亲戚们总不免夸上几句，也有不知情的会说写得如何不好。这个时候，我总是赶紧离家去给别人拜年。其实，我很想听听他们怎么说，但更想跑得远远的。新旧之交的那段日子，就是在这样忐忑不安又略带几分得意的心情中度过的。

现在，我很少写对联了，乡里手写对联的也越来越少了。大家都更愿意买对联，工整的印刷体，精美的花边，对很多人来说更具有吸引力。驻足其前，我总觉得少了许多东西。从手写的毛笔字上，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句句象征丰收美满的愿望、真挚的祝福和对未来的憧憬，还有那个一笔一划背后的用心、一种个性、一份活力。

回想起写对联的日子，总有种温暖的感觉，就像我们常常感叹以前过年总比现在更有年味儿一样。而这种体验，现在的孩子们是没有办法体会了，他们在老师的注目下练习诸如颜体、柳体等成“体”的字儿，写出的漂亮字儿之后却是整齐划一的悲哀和丧失个性的无奈。写对联留给我的，不仅仅是一份美好的回忆。

如今，爷爷早不教我写字儿了，当看到我笔记本上满页的外文的时候，总是感慨：“这年头，谁还写字儿啊”……